一二 塑像

元准城易帜以后，白曜也仍回居襄，被禁着，前往洛的准备。别的倒也没什么，唯独灵遗从建康带来的许多书，都还留在襄军府，不知该如何理。她不愿随行带走。但也不能丢在这无人托付，若是如此，这些书定是没了。若送去江陵，又不知可命何人去此事。最后她将这些书分送给了襄当地的学者，他们至少知这些书的价值，能善加利用，不至于埋汰。灵学相关的分是往日灵遗最珍惜的，她亲自整理好，还列了目录，一并送给了徵。赠书的名义是寄存，但大约再也不会索还的一日。

白曜原以为这些事定会备受阻挠。元准该派几个文吏跟在她边，一一稽查她送的书籍，确认没有夹带机要的军。有时稽查无误，也须无中生有些病，给她设绊，让她自己觉得烦了，放弃无用功。他们也不必再费心查那些文书。但元准对文书之事竟然毫不措意，第一日来了军府，将自己那的文书一并往秘书房的空角落一堆，宛若丢垃圾，此后就再不了。白曜整天在垃圾堆里翻报，也无人留意。

考勤簿里四夹着其他人写给元准的私人通信。白曜才知，那日元准说蝉、罗刹云云，是他们之间相互写信所用的代号。原来蝉就是大名鼎鼎的元翾，灵遗也曾说对白曜提起过。他说元翾治事很有才，人也年轻，才三十岁不到，日后还大有可为。他若有心图南，也将是很难应付的敌手。但灵遗说起他还不是为此。是说元翾好，二十就登庸作辅，朝中又没有旗鼓相当的反对势力，可全心他想的事。他自己二十，只能在仪曹蹉跎年华，完全看不到未来。等终于熬，人也老了。

蝉给元准的信不多，只有四封。虽说发动了这此作战，他自己一直在北方的洛遥控。更多行军相关的事，是由在醴沿线作战的罗刹代为传达。由他的所在可以确定，罗刹是这些时日牵制着南襄城郡的元焯。他们称呼元准为八男。白曜原还猜，他的代号该更直愣一些。还有两个会写信来的人，一个是蜻蛉，一个是胡桃。蜻蛉似被罗刹捉怕了，对他的一举一动草木皆兵，总想拿八男当挡箭牌防备罗刹。也间而开玩笑地怂恿八男，脆他们合兵捣了罗刹，将他捉起来没法再使坏。而在战略上的安排，蜻蛉坐镇方城，正好是罗刹的后援。她忘了这位将领是叫元晗还是元照。

胡桃并非元魏宗室，姓李，是蝉亲信的近臣，如今正在洛，凭着书信与战报跟前线的战事。蜻蛉常说蝉与胡桃的笑话。胡桃与罗刹的关系却微妙，两人相互认识，却因为什么陈年旧怨，关系闹得很僵。其他人也都知他们两人闹僵了，总防备着两人有任何见面的时机，哪怕是在信里见到名字。

他们共同的朋友还有紫宸和班姬，但这二人不曾给八男写信，只别的人或有提及。紫宸大约是魏皇帝，从称谓便可猜到。班姬也是个男人反串的，正好夹在闹僵的胡桃与罗刹中间，很难人。八男与蜻蛉常对他的境幸灾乐祸。蜻蛉说，班姬与罗刹关系那么好，一样是一肚坏，被夹在左右为难的位置，也是活该。

至于这位大家都说坏的罗刹，白曜倒觉没那么坏，至少没有灵遗坏。只是罗刹在信中格外奔放，恨分明，从不掩饰。信里常是三句不离一个我字。他轻易就决定讨厌什么，而后立说要把它碎，并附上详尽可行的法，因而写信也常是连篇累牍。灵遗恰好相反，他相信机事不密则害成，若真决定坏事，定会缄不言，也暗中筹划不令人察觉。等白曜发现时总是晚了，也因而格外讶异，格外觉得他坏。

罗刹如此的个，似乎也不难想象他与昔日某位好友因为一蒜的小事闹到决裂。往后哪怕气消了，也没法拉面去和好，就一直顺其自然地决裂着。但也可能真是不可原谅的仇？白曜继续翻垃圾堆，从中拣更多书信，想看有没有哪一封提到胡桃与罗刹之间的恩怨，此时，一个着战衣的男人忽然闯来，手里提着自己的盔，额上与颊边淌满了汗。他与白曜照面，失神了一刹，扯了扯嘴角似要笑，却因太过张没能真的笑来，又连忙结着歉，说自己走错了，无意冒犯。

这个男人生得很漂亮，白曜也看得一愣。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比灵遗还漂亮的男人。两人又完全不一样。斜照的日光如刻刀般镂五官的廓，光影的错落更衬衬窝的邃，光是立的鼻梁撑起整张脸的峭，他就一动不动站在光的底，神严肃，宛若一座塑像。大约，凉州以西那些不再像汉人的佛教塑像，就该是像他这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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